听了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,徐复文心里有了底,不过这时候的他更坚定的站在战友这一边。
“这小娘皮太过份了,道谢一点儿都不诚恳。”
严开明哪里想得到这些,老实地说:“我没想要什么回报,那天也是我太冒失,一头扎下水,不顾深浅,差点儿把自己也搭里。”
“就算是这样,那也是舍己救人啊,说不定连队会给你报功的。”徐复文不无惋惜地说。
大解放的颠簸声轰鸣,两人各怀心思,许久,徐复文盯着严开明一脸坏笑地问道:“那个护士姐姐是不是很漂亮?”
“哪个……”话题一出口,严开明就觉得自己问得多余,还能有哪个?就是把整座医院翻过来,也只能有那一个,那双大眼睛似乎又双叒叕钻进脑海里。
望着一嘴唇绒毛的小徐老兵,严开明感叹白护士的魅力,难道连毛还没长齐的孩子都被吸引住了?
还有那个干部……
想到那个高大俊朗的军官干部,又想到他送的那么多东西。
“这东西怎么办?”严开明看着罐头问。
“别人送给你的,你看着办。”
“老连长把汤都给丰班长喝了,我想送给老连长补身子。”
“算你有孝心,不过你这么说老连长是不能收的。”
“那怎么办?”
徐复文目露担忧的神色说:“其实……老连长的身体状况不比丰班长好多少……不如我来想办法吧。”
“老连长也有矽肺病?”
徐复文没有回答,那表情算是默认了。
长年奋战在隧道一线,得了这种病没什么奇怪的,只是老连长在战士面前总是一副硬朗的模样,哪里能想到他的肺里到处是大窟窿。严开明也是一脸担忧,在连队,老连长就像慈父,那种亲近感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。
“如果老连长不收怎么办?”
“就说是他老家寄来的。”
“老连长肯信吗?”
徐复文顿了顿,微笑着拍拍胸口说:“有我呢。”
车队开到葫芦底的时候,已近天黑,远远地听到一声炮响,如果没有错,这是今天最后一炮。
隧道工程爆破通常装药与钻孔不宜同时进行,因为大个子的牺牲,爆破后排查哑炮的工作更仔细了,除渣前不仅要散尽烟尘,还要仔细排查后人员才可进入,非施工时间洞口留有哨兵。
国家给予修建南疆铁路的时间非常充足,暂不需要抢工,正常施工作业即可,而且这一次光大型施工机械就投放了四千多台,超过以往任何一次施工密度,翻斗式除渣机的进驻使除渣效率高两三倍不止,工程走上正轨后一切都在按部就班进行。
卡车停下后严开明率先跳下去,伸手接过徐老兵递下来的背包后就听见除渣大军发出潮水般的呐喊。
每次听到这种喊声他的心情都会非常激动,仿佛上了战场一样。
“男儿何不带吴钩是吧。”徐复文一语道出严开明心中所想。
“我也想上战场啊,可咱们是和平时期,知道什么是和平时期吧,就像现在这样,全军最苦最累的就是咱们铁道兵,如果是战争时期,就该轮到别的部队牺牲了。”
男儿有几个没有钢枪梦的,来到铁道兵,除了新兵时候摸上两把枪,大部分时间不是在学技术,就是在工地苦熬,如果不把这里当成战场,那么恐怕真的会有很多人熬不住了。
这就是信念,军人的信念。
“谢谢啦——”徐复文从车上跳下来,对开车的司机表示致意。
大卡车“嘀”地一声绝尘而去。
炊事班的烟囱已经开始冒烟,过不了多一会儿,官兵们就会集合在一排泥坯房面前唱军歌了,这是全连最放松的时刻,美美的睡上一觉,再迎接明早的朝阳。
“给。”徐复文递来一盒牛肉罐头。
“这……”
“嘘……”徐复文小声说:“我想了,老连长能收一盒就不错了,听说你们副班儿对你有意见,拿给全班加伙食,记住,不要在餐桌上拿出来。”
“明白了。”严开明很感激的看了徐复文一眼,这个小老兵很照顾他。
从宿舍出来,安顿好的的严开明看看时间,快到开饭点儿了,他站在小操场上,等着吹号,忽然,工地那一头出现骚乱。
不好!
严开明本能的向隧道跑去。
翻斗式除渣机是顺着小铁轨出入的,一条支线修在山涧的一侧,机器走到这里一翻,就会把渣土倾倒进山涧,又快又稳。
这一次偏偏是除渣车出了事故,有一个战士连人带渣一齐倾倒下去了。
山风呼啸着,望着高山深涧,两边近乎笔直的垂壁,站在边儿上看一会儿人就会眩晕,人从这里摔下去断无生还的可能。
“那小子连续奋战九个小时,八成是累得趴车上睡着了……”有人窃窃私语。
在众多张望的人群中,严开明看到了刘高卓,从他的眼神中似乎读出了警告的意味,他终于明白刘高卓不是在和他开玩笑,原来人真的可以从翻斗上掀下去……
硬骨头九连鲜见的开起了安全会议,针对接连两起事故,老连长在副政委面前做起了检讨……
“老张啊,我该说你些什么啊……”面对和自己年纪差不多的老连长,副政委也只能委婉的表达一下来自团里的责备。
副政委前脚刚走,连里的气氛就变了。
老连长火冒三丈的把所有班排长叫到队列前面,怒斥道:“平日里三番五次强调安全,你们耳朵里塞驴毛啦?”
严开明从来没见过老连长发这么大的火气,突然回忆起昨天晚上把战友尸体从山涧中拉出来的情景。